TA的每日心情 | 开心 2019-10-24 00:29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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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天明导演的《百鸟朝凤》这几天受到热炒,我和妻子专程到电影院买票观赏。直观印象是,此片堪称一部切中当前中国文化的大命题、具备独特艺术追求的好电影。
但其中也存在一些瑕疵,影响了该电影的质量和吸引力——如电影的命题和焦点前后不太统一,影片开始以天鸣为主角,叙述这个孩子学艺的不易,以及品德高于技艺的胜利;然而,影片后半部的聚焦点转移到焦师父身上,讲述他面对时代变迁、唢呐演艺传统难以为继时的愤怒、抵抗和绝望。
整个影片的情绪色调也有些模糊,似乎想追求悲壮,但又想争取观众对弱者和古老价值的同情,内在张力显得不足。
不妨从影片的命题说开去,讨论一些更具深广意义的话题。总体来说,该影片触及的命题是当前中国文化面临的重大课题:传统文化和价值在现代社会中的生存与转化。唢呐家班所代表的乡村秩序——传统中的忠、信、义、礼、仁,在当前不可逆转的现代市场社会中,遭遇困境甚至崩溃。
如何面对,以及是否真有出路,影片没有给出答案——这是导演编剧留给时代的质问,而且也迫使每一个观者进行思考和判断。
不过,我的问题是倒过来的询问——是否传统中的所有价值和元素都值得保留?有一个细节值得在此讨论。影片中,一曲《百鸟朝凤》是唢呐艺术的至高象征,据说只能在德行最好的人的葬礼上演奏,其他人则无权享有这一荣耀。因而学习和吹奏《百鸟朝凤》便成为整部影片中关键的驱动线索。
但是,我却对这一情节中所蕴含的价值观感到不适——为什么只有尊者贵人才能享有这一名曲,而普通民众就被剥夺这一权利?焦师父仅凭自己的判断来确定谁能享有这样的尊贵,这种“礼法”的依据何在?《百鸟朝凤》从这个角度看只是道德判断和地位判别的工具,那么它又在何种意义上可以承载作为艺术的独立价值?
或许正是由于产生了这些疑问,使我感到这部电影不够“过瘾”。它触及了深刻的命题,但尚没有达到深刻的开掘。
传统中国进入现代的转型,这是无比艰难和困苦的过程,一部电影当然无法展现(更别提回答)所有的问题。应该承认,《百鸟朝凤》以执着的精神和认真的态度,从“小人物”的视角和民间音乐的视野,用富有象征的叙事来观照当前中国的社会文化问题,无论如何都值得肯定、值得关注。
(本文系汇演独家稿件)
汇演还特别采访了两位优秀的唢呐传人,来听听他们对影片的想法。
张倩渊:民间唢呐班依然活跃
我国最年轻的青年唢呐演奏家之一张倩渊,20岁获得中国音乐最高奖“金钟奖”金奖,之后又获得中国政府最高奖“文华奖”金奖,也是唢呐界唯一一位国内最高双金奖的获得者。
《一枝花》 唢呐演奏:张倩渊
电影上映后,我第一时间就去看了。《百鸟朝凤》是想从底层民间艺人的视角来表达艺术传承,其实跟学院派所谓的传承是有所不同的。确实,由于城市发展速度太快等各种原因,民间草根艺人的代际传承有一部分已经逐渐消失。
尽管如此,传统的民间音乐还是有一定生存的空间的,只是他们的音乐形式也在跟着时代的发展而发生了很多新变化。之前我们深入民间采风时,看到现在民间“活儿”多的班子并不少见,在陕北榆林地区据说最火的班子一年收入可能近百万。当今活跃的班子大多有个特点,就是在唢呐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,融入了现代元素。此外,很多民间艺人不仅要演奏传统乐器,还要会电子琴演奏、戏曲演唱、军乐队乐器演奏等等。
就唢呐乐曲《百鸟朝凤》来说,按唢呐考级曲目划分,它属于十级曲目,确实很难。民间版本也很多,其中在唢呐届演奏较为认可的是山东版本和河南版本,山东版本是我的祖师爷任同祥先生(我的老师刘英教授的老师)演奏的。因为当年他带着他编曲的版本演奏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比赛获奖,当时非常轰动,受周总理钦点到处演出,随后就红遍了大江南北。河南版本是河南著名演奏家郝玉岐先生的版本。这两个版本相对来演流传最广。
胡晨韵:唢呐非冷门,现代有传承
胡晨韵是民乐新生代优秀演奏家之一,师从著名唢呐演奏家刘英教授,并曾寻访各地,向任同祥、杨礼科、郭雅志、刘炳臣、周东朝等大师学习,这也造就了他不拘一格,自然洒脱的演奏风格。
《百鸟朝凤》 唢呐演奏:胡晨韵
影片《百鸟朝凤》学习的场景、运用的技巧对让8岁拜师学唢呐的我而言,十分亲切。从学艺到登台,我吹着唢呐走了几十个国家,30年来也算见证着唢呐艺术的传承和发展,影片引发了我很多感触和思考。
《百年朝凤》是一首高难度同时极受观众认可的唢呐曲代表作,然而,唢呐传承能用这一首曲子概括?远远不能!我也不愿意只把唢呐艺术的这一面展示给当代观众看,从《百鸟朝凤》开始,唢呐有新的发展与演变。影片展现了民间唢呐班在传承中遇到的问题,基调十分悲凉,但唢呐这门乐器和与之相关的音乐传统远远并未消亡。
事实上,如今唢呐绝对不是中国民间冷门的小乐器,而是特色鲜明同时又能和各种艺术形式交流合作的乐器。这要归功于唢呐艺术家们一代代的努力。任同祥老师将《百鸟朝凤》从民间带到城市;刘英老师使乐曲更为科学化,将其带入到学校教学体系中。我在演奏此曲时会努力找两种感觉:一种是把自己想象成鸟,在不断地鸣叫;另一种处理办法是想象自己是在森林里的人,鸟一直在我的视线内,目光也一直追随着鸟四处鸣叫……老师也说过,演奏《百鸟朝凤》这样意蕴丰富的曲子,脑海里只有乐谱是无法打动观众的,心里一定要有一片森林。
如今,和我一样一批又一批年轻人在舞台上实践着唢呐艺术,并尝试根据观众对乐曲的反馈再进行一定的调整和发展——这就是现代的传承。
过去,民乐界有很多老师来自民间,他们大多秉持“口传心授”的教育方式,一定要分毫不差地继承。所以,以前很多唢呐乐曲有不同地方派别的区别。现在观众选择范围广了,听流行、古典的人更多,我们更应在演奏上与时俱进,让大家知道传统器乐会有新的生命。艺术家既深入了解传统乐器又具备现代意识,这样打造出来的作品才具有感染力,百姓喜欢,又能得到专业圈认可。以上海为例,就有很多观众甚至外国观众爱听,也有小朋友愿意学习。
很多东西并非是衰败了,当你看不到某个老的事物的时候,它可能已经变成了一种更好的新的事物。唢呐亦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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